对于这些,潘开朗并不怎么忧虑。
只要当今皇太孙稳坐朝廷,黄河整治行动便不可能半途终止。
随后他接着说。
“随着寒冬来临,大量民众将参与修渠工作。朝廷允许民众参与公共工程以换取食物补贴,这对民众是好事。作为官员,我们有责任执行这些惠及民众的措施。”
“冬季施工需持续,要求各部门合作确保民工保暖衣物充足,并及时增加建材订单,避免因大雪影响材料运输而延误工期。”
河道总督衙门负责物资调配的官员立刻表态。
“总督不用担心。我们之前已经发函到各处,加快了河道建设所需材料的运输。”
布政使司衙门的人随即补充道。
“戴方伯月初就已经向朝廷上报,从户部分配棉衣、布匹等防寒用品。眼下内阁已同意该请求,只要东西一到位,就能马上分发给各个工程点上的民工。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冻。”
整个柳园口河堤上充满了融洽和睦的气息,上下齐心,各项事务进展顺利。
可突兀间风云变幻。
周围突然出现了一种莫名动静。
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,仿佛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。
“完了。”
“糟糕!”
“总督大人,赶紧离开河堤。”
“……”
远处,沿着黄河上游方向,几名总督府的差役不顾周围正在忙碌工作的劳工们,鞭打马匹,拼命地向着人群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,嘴中还不停大声呼喊着。
他们急促的动作迅速引起了现场每个人的注意。
包括潘开朗在内的众人急忙转身,注视着这群骑马快速靠近的差役。
几乎是在一瞬间,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。
差役后面,黄河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层浓雾,伴随着震耳的响声,仿佛大军奔流而至。
显然,黄河上游出了问题。
河水正以极其凶猛之势从高处倾泻而下。
此时此刻,所有人心中的警报瞬间拉响。
尽管这些官差声音都快喊哑了,但他们依旧不断发出警告。
“大人快逃。”
“前方拦洪坝跟减洪设施都已经崩塌。”
“洪水已经开始下泄了。”
大地开始颤抖,坚固的河岸也摇晃起来。
河岸边的沙粒跟小石子,忽然开始跳动起来。
一波又一波的空气波动,从上游呼啸而下,携带着细小的尘埃。
在整个河床之上掀起一阵沙尘暴,强劲的风势裹挟着尘土迎面扑来,与人体碰撞发出轻微的撞击声,并且刺痛着人们的脸颊。
眨眼之间,河水水平骤降至接近干涸状态,原本隐藏于水面之下的河滩渐渐显露出轮廓。
作为总督,潘开朗拥有丰富的治水经验。
看到这一幕情景,他立即明白过来。
上流地区显然遭遇了严重破坏。
为了调节水流、便于修建更牢固防洪设施,在上游设置的导流墙肯定已经全部崩溃了。
这是人为引起的特大洪峰。
来自洛阳直到陕州,甚至是更远处地区的洪水,正倾泻而来。
潘开朗紧握双拳,内心充满疑惑与不甘。
这些引导堤坝并不是要把整条河流截断,而是通过控制部分流水方向,以便河水工们能够在下游建造永久性泄洪结构。
如今这一切都功亏一篑了。
究竟哪里出现了失误?
正当他陷入深思之时,地面摇晃得越来越剧烈。
潘开朗无暇多想,大声喊道。
“赶紧离开,所有施工人员立刻撤离现场。”
其实,沿岸的老百姓早已意识到危机所在。
当官员骑马来通知疏散的时候,许多工人都已经开始井然有序地向安全地带撤离。
几位忠心属下簇拥着惊恐不安的潘总督,催促着他。
“大人快走,情况危急。”
在场所有官员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神情。
作为总督的潘开朗依然岿然不动,他们也别想离开河堤。
“大人,请您赶紧离开。”
“如果还不走,上边的大水来了,后果不堪设想啊。”
“大人,此事肯定是一时疏忽。这次高峰退去,我们会立即出发前往上游检查问题所在。”
“今天河道突发险情,三司一定会派人来核实情况,宫中不会置之不理。您必须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,千万别有闪失。”
围绕着潘开朗的官员们,你一言我一语劝道。
既因洪水临近而恐惧焦急,也期望对事故后有所解释。
作为治理黄河的关键人物、朝廷委派的总督,潘开朗的安全至关重要。
否则,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害而白费。
潘开朗的身体似乎轻微移了一下。
他能够分辨清楚身边这些部下的好意。
然而,刚一转身正打算迈开步伐时,却又停下了脚步。
在他周围所有担忧注视之下,潘开朗重新转了回来,站到刚才的位置,并用力抓握住了旁边用青色石头堆成的栏杆。
一位同知急得面色发白。
“大人,再不走就真来不及啦。”
原本略微下降了一些的河面,又开始逐渐抬升,
显然意味着上面来的水,马上就要冲到这个地方了。
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前方滚滚传来。
让每个人都不自觉捂住耳朵,以免被震坏鼓膜。
但即便如此,潘开朗仍旧坚定得如磐石一般未动分毫。
“你们先走。”
说着便将目光紧紧锁定了,北方那片逐渐逼近的巨大白色雾气。
之前已做好准备准备逃离河堤的一众下属见状,只好重新折返回来,
继续尽力规劝着。
“大人,眼下不是逞强之时。”
“若洪流过于猛烈,恐怕连那些常年与黄河流域打交道的人,也无法抵挡得住呀。”
其中一位官员急得满腔愤怒几乎爆发,干脆命令身边的士兵。
“来几人,速速护送总督大人撤退。”
士兵闻声后,迅速行动起来。
潘开朗眉头紧锁,目光如冰刀一般扫过差役,冷冷地道。
“上游的拦水坝、减水坝即使崩溃,河床下也一定留有残存的地基抵挡冲击。开封府这一段河道,在今年都在加固和加高。”
“本官绝不离开。本官今天要和这河堤共存亡。我要亲眼见证,我们共同努力打造的这段河堤能否扛住这场大水。”
说话间,潘开朗搭在青石上的手,不由得因内心紧张而捏成拳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。